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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祺心中一惊,只觉得揽在肩上的手臂也忽然一紧——他终于明白了这两年来,康熙为什么宁肯违礼都不准他靠近贵妃,也明白了前几天贵妃把他传过来的真正用意。背后一阵阵发紧,目光便也止不住的微微泛起些寒意:“娘娘的‘厚爱’,胤祺心里头——也一样都记着。”
“你总算……也怕了么?”皇后微笑着望向他,眼里仿佛闪过终于胜过他一次的亮色,却像是风中残烛一般,只飘摇了一瞬便熄灭下去,“放心吧,将死之人……这病气,是过不了人的。都得一并收着,敛着,到那十八层的地狱里头去,生生世世,轮轮回回的受苦……”
“小五儿身子弱,若是没别的事,朕就叫他出去了。”
她的话忽然被康熙淡声打断,顿了片刻才又轻笑起来,怔怔地望着虚空低声道:“你恨我……你也应该恨我。时至今日,尽是咎由自取……是我害死了你的胤祚,又毁了你这个心尖儿上的儿子,是我做的,都是我,我一直不肯信那些事,我不敢信,所以我逼着自己恨你,使尽了手段报复你……”
说到后头,她的声音忽然渐渐激动起来,眼里也仿佛重新亮起了些许光芒。
胤祺自然清楚,这大概也就是回光返照了。他还从不曾亲眼见着一个还算熟悉的人死在自个儿面前,胸口不由得隐隐发闷发紧,下意识向康熙怀里靠得近了些,微蹙了眉别过头不愿再多看。
双目忽然被一只大手遮住,胤祺只觉得身子一轻,竟是已被康熙抱进了怀里:“朕不恨你了,你也不要再纠缠这个孩子……你应当清楚,若不是他,朕早就将你碎尸万段了。”
“我何必再纠缠他……”皇后痴痴地笑了起来,有两行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她尽力地抬起手,像是想要碰一碰胤祺,却像是隔了无边天堑一般,最终也只能无力地跌回榻上,“我知道……若不是他救了老祖宗,你一定早就杀了我了——可你干嘛不早点儿杀了我呢?你可知这些年,我活的有多累,有多辛苦……我什么都没有了啊……”
康熙的手轻轻地颤了颤,终于替她轻轻地掩了掩被子,放缓了声音道:“你累了,就安心睡罢。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是新的了。”
“一场梦么?那可真是一场噩梦……”
皇后目光微微地动了动,落在康熙替自个儿扯被子的那只手上,唇角挑起了个凄迷的微笑,喃喃地低声道:“你也曾……那么爱过我的,我都快忘了……是我自个儿,自个儿毁了你落在我身上的心,我对不住你……若是梦能醒,我再不这样了……再也不了……”
她口中不住低低地呢喃着这几句话,直到眼里的光芒一点一滴的熄灭,身体渐渐冰冷,胸口也终于彻底不再起伏。可只有那一双早已涣散浑浊的眼睛,仍痴痴地睁着,定定地望向康熙的方向,像是在无声的忏悔和挽留着某些早已失落的存在。
康熙的心头忽然袭上一阵早已陌生的激烈痛楚,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的儿子,呼吸越发粗重艰涩。胤祺已隐隐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抬手拉开遮在自个儿眼前的那只手,迎上康熙黯淡茫然的目光,轻声唤道:“皇阿玛……”
康熙像是被他的声音忽然惊醒,低下头看过去,苦笑着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朕就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没了自个儿的母妃……母妃临终前,还拉着朕的手殷殷嘱咐,要照顾好阿姊,不可叫她受一点儿的委屈,就像姨母——也一直都照顾着母妃一般……”
胤祺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听着。他清楚康熙这时候并不是想找人说话,只是想本能的倾诉些什么,却又有太多的话根本无法对着外人开口——想到这儿,他竟是忽然隐隐的明白了,康熙一开始就刻意叫他无法置身事外的用意。
知道的太多当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很可能是取死之道——可他却是个注定了不会继承大统的阿哥,也就在根本上断了最大的威胁。只要康熙愿意护着他的命,又能拿得准他不会生出那些个不该动的心思,要把他当成一个能时不时的说说真心话的树洞,或许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从影帝穿越成皇子的五阿哥实在没能想到,这时光倒退了好几百年,他却像是冥冥中注定似的,又再一次操持起了同样的副业。
第52章扶持
康熙没有再和他多说什么,现在也不是容得了人多说的时候——皇后新丧,尸骨未寒,要做的事儿可实在太多了。
鸣丧钟,举朝哀泣,移灵柩,一项项丧礼仪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皇后已病了很久,都知道不过是早晚的事儿,自然早就把一应事宜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出不了半点儿的岔子。
康熙要亲自举丧,胤祺也要回偏殿跟兄弟们一块儿候着今夜的守灵。只是临走前居然被梁九功领到了一间密室里头,以斋戒前要沐浴为名,叫了两个宫女从头到脚替他狠狠地洗涮了一遍,连衣服也被尽数换了新的。
被搓得通红的五阿哥神色茫然地飘出了那间屋子,忍不住在心里狠狠感慨了一番——谁说古代这卫生防疫意识不够强的?一个晚期根本没有传染性的肺结核,都快按着非典的级别给他消毒了。估计他那位皇阿玛也是被天花过人的威力给吓得不轻,生怕他也中了什么招,想来上一次他昏着回去,大抵也是被人这么给洗涮过一次,怪不得回去后老觉得身上衣服穿得别别扭扭的。
早已经对被人看光有着极强承受力的前任影帝,对这种小事情,还是十分看得开的。
到了偏殿,兄弟们都早就候在那儿了,连太子也冷着一张脸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几个小阿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吓得个个脸色苍白不敢出声,只有九阿哥胤禟不管不顾地扑进了胤祺的怀里,说什么都不肯撒开手。
“没事儿没事儿,小九不怕。”
胤祺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抚着他的脊背。胤禟紧紧扯住他的袖子,咬着下唇抬起头怯懦道:“哥哥……是额娘大行了吗?”
胤祺不由微愕,这才明白过来这孩子是在怕什么,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是咱们的嫡母,皇后娘娘大行了。”
小家伙费力地思索了一阵,好像总算分清了两者的区别,小脸儿一下子舒展开,用力地点了点头。胤祺瞥见旁的几个小阿哥望过来时眼里的羡慕,不由在心里头无奈苦笑,柔声哄着胤禟回去跟兄弟们一块儿坐着,自个儿也坐了回去,鼻观口口观心地认认真真发着呆。
“何必做出这个样子来呢……你心里头就不觉得痛快么?”
耳旁忽然想起被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胤祺愕然抬头,面前站着的竟是那个从第一面就对他横竖看不顺眼的太子殿下。
太子正皱着眉看向他,见他抬了头,便朝着门外一扬下巴淡淡道:“跟孤出来,孤有话对你说。”
“是。”胤祺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出了门。这儿的人都去忙着操持皇后那头儿的事了,廊上空空荡荡的清冷至极,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太子也不理他,快步走了一段才总算住了步子,背对着他冷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胤祺一时哑然,苦笑着无奈地摇摇头:“我要是知道的话,大概就不会叫太子这么讨厌了。”
太子嗤笑了一声,忽然转过身,抬脚便朝着他小腹踹去。胤祺却早已把忽雷太极的身法烂熟于心,单手轻轻一拨一送便将那一腿引开,又稳稳扶住了几乎摔倒的太子,微俯了身缓声道:“太子站稳些,若是在这儿摔了可就不好了。”
“你少给孤在这儿装腔作势!”太子低吼了一声,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喘着粗气哑声道:“孤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副什么都不当事儿的样子!她那么对待你,三番五次的叫你险些丧了命,你凭什么可以不恨他?既然你真那么宽仁大度,孤就非要逼出你的真火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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