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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不久前,他只有十一岁大小的次子落入那人手中之後,就不得不开始受人摆布了。随意一个浮屠堡弟子都能将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如何爱妻顾子的趣事随口道来。面对妻子不明就里的追问小儿子的下落,这个男人只能一次一次焦急的重复一样的回答:“他只是出去玩玩,老子一定会将他平安无事的带回来,我保证,老子向你保证!”他一手带大的儿子,原本温婉娴熟却被他宠溺的有些刁蛮的爱妻,那便是他生命中值得用一切力量来守护的全部。
“明明有三个堂主,为什麽不选他们,偏偏选我?”耿勇曾这样问那个男人。
穿淡黄锦衣的男子轻摇玉扇,笑道:“因为你是最忠心的那个人,别人不会怀疑你。”
耿勇不由苦笑,其实那个人根本是找不到可以威胁吴秋屏和苏媚娘的把柄吧,表面上看来,他们一个喜欲,一个好色,只要施与色诱,都是最好下手的目标,可谁能想的到──他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不会怀疑我,那会怀疑谁?”
那人大笑道:“此时我们既成盟友,我自然是用人不疑,告诉你也无妨。我久闻苏媚娘擅长易容之术,我堡里正巧也有一个擅长易容的小丫头。我曾叫她易容成苏媚娘,给贵堡小公子送了一盒当归……”
耿勇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从这些可恶的回忆中挣扎出来。更遥远的记忆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似乎还在用力拖著比他还长的铁剑,追著他比试,一遍遍的用稚气的声音说:“耿伯伯,再教教我吧,再和我比比,记年想,记年想成为了不起的高手呢……”
被逼无奈的背叛者,毫不知情的被冤枉者,沈默的共处一个屋檐。
山亭那儿,入夜後吹彻的山风,想必比此处还要寒冷吧。
“苏姐姐,苏姐姐……”
在青与那人分开後的第三天,苏媚娘在浅眠中被人惊醒,这熟悉的声音让她心里突然柔软一片,柔软的有些疼痛,她急急忙忙的翻身坐起,披上一件外袍开门迎了出去。
门外满地清辉,站著那个她从小看著长大的孩子,他还是一身干净的白衣,头发也整整齐齐的束进冠中,可脸庞却苍白如纸。花记年朝苏媚娘鞠了一躬,嘴角一丝温和的笑意,但衬著青年行消骨瘦的容颜,却让人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你怎麽来了……?”苏媚娘看著青年发了会儿呆,犹豫著想上去碰碰这个异常憔悴的人,花记年却後退了一步,避了开来,迎著女子诧异的面庞,轻声道:“我知道我此时不该来,可我还是来了,只为了有一事求你。”
苏媚娘愕然道:“你说。”花记年低笑道:“苏姐姐,吴叔叔,耿伯伯,都是……那人一手提拔的左膀右臂,更是一起陪我长大的人。浮屠堡此次面临的处境,以苏姐姐的智谋,想必早看的清清楚楚了吧?我倒有个法子,不知道姐姐想不想听”
苏媚娘觉察到青年口里的些微不善,不由越发奇怪道:“不错,堡中银两运转短缺,机构臃肿,真正能应敌的不过是我们这三个堂罢了。这次还真山庄心怀叵测,我们要抵挡,多少有些有心无力。可小公子若有法子,为什麽不直接去告诉堡主?”
花记年脸色一白,似乎痛苦异常,良久才强笑出来:“他根本不原谅我,不要看到我……我哪里敢去找他。”他说到这里佯装不在意的用力摇了摇头,笑道:“我是有法子,不过却不用麻烦太多人,只需一兵一卒,足矣。记年久闻苏姐姐精通易容之术,又是浮屠堡栋梁忠心耿耿,所以有个不情之请。虽然记年现在和浮屠堡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但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苏媚娘不知为何,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此时的青年对她,与往常有些不同了。她何曾听过青年用这样礼貌而疏远的口气与她交谈?但此时花记年说的如此慎重,她也不得不认真去听,直到此时才疑惑的问道:“究竟是什麽法子?”
花记年低笑道:“苏姐姐请细想,浮屠堡与还真山庄诸多对决中,之所以被他们占尽上风,就是因为沈频真总是抓著我们的痛处。因此,我们要给浮屠堡赢得喘息之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抓著沈频真的弱处,打乱他的阵脚,让他一时之间根本无暇顾及我们。”
苏媚娘眼睛一亮,问道:“他也有弱处?他有什麽弱处?”
花记年似乎犹豫了一下,良久才说:“阮惜羽……就是他的弱处。”
他说完,似乎在组织语言一般,沈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其实也不能说是弱处,只是个下刀子的地方。阮惜羽与他关系匪浅,又长期居住在还真山庄之中,江湖中多有传闻,说阮惜羽在山庄中的势力,甚至凌驾於沈频真之上。”
苏媚娘一愣,随即晃然道:“你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他们若是关系不好,如何会留那姓阮的入居山庄,若是关系好,我们又从何著手?”
花记年这次沈默了更久,然後似乎终於硬下了心肠,一字一字低声道:“你有所不知,沈频真一直在追杀的冷月教教主,就是阮惜羽。”
苏媚娘不由得愣在那里,青年犹豫了一会,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阮惜羽在这件天大的事情上,对沈频真瞒的彻头彻尾。可无论是如何相互信赖的两个人,彼此之间,只要出现一点点小的欺瞒,就算是善意的谎言也好,恶意的哄骗也罢,都会为彼此的关系种下怀疑的恶果。我们只需要往这方面添油加醋,不愁沈频真不转换矛头。毕竟……被最亲近的人欺骗,总是会让人丧失理智。”
苏媚娘听著听著,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可看著青年在月色下消瘦憔悴的面孔,心中又被怜惜占满──这毕竟是她看著成长的孩子啊──她这样想著,柔声问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想我如何做?”
花记年低笑道:“我想苏姐姐易容成我,潜入还真山庄,把这个秘密,告诉沈频真。”
苏媚娘大惊道:“你疯了,你为何不自己去?”
花记年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惊讶,当下挽起衣袖,示意苏媚娘一探他腕间。女子伸手搭在青年脉门之上,稍一凝神,便试出花记年内息空空荡荡,一身内力竟无影无踪,不由得的小声叫了一声。
花记年笑道:“事实就是如此,伽叶寺方丈毁我奠基心法,加上地宫内外种种病症,我这一身功力,算是全毁了。”他说著,又朝苏媚娘鞠了一躬:“要拖延还真山庄攻打浮屠堡,只有让他们窝里反。此去虽然凶险,可记年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怪就怪……我此时连一个普通的农夫都打不过,让我潜入还真山庄去找沈频真,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因此……只有来求姐姐了。沈频真毕竟与我做过数年的盟友,知道我为人从未说过半句谎言。我说的话,他未必不信。”
“苏姐姐……这件事情,只有你才能帮我了。”
苏媚娘叹息一声,紧闭一双妙目,良久才轻声道:“我就算有心帮你,愿意为浮屠堡一试,可易容成你,这却有些天方夜谭。不错,我要装你,确实可以随手改变自己的身高,面容,掩饰自己的声音,形态,我与你相识多年,自认你的说话语气也能学的惟妙惟肖。可只有一点……我身上的脂香粉香无论如何掩饰都会有几丝残留,易容成谁,这脂粉气味都情有可原,可易容成你……怎能叫人不心中起疑?”
花记年安静了一会,突然低笑起来:“既然欲盖弥彰,不如大张旗鼓,你尽管装成我,再穿上一身红服去找他,用饰讲究,描眉画眼,涂脂抹粉,遍熏檀香,统统随你……再坐一顶大红软轿,用具铺张,反正沈频真此时早料到我会大受打击,你不如疯疯癫癫做给他看,越不像我,他反倒越不会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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