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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拿了一个打火机,在黑暗而空旷的画室里将打火机点燃,熄灭,然後,再次点燃。那个女人曾经说:“莫好一次买刚多。”是啊,买那个,他花了好多钱,也许这样花下去,很快就会花完了,你说,他为什麽要买那麽多呢?
何授疲惫地笑,然後试著挪动身子,找到墙,把身子靠上去,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吸管,把粉末倒在一张锡箔纸上,学著戚慕商的样子,用打火机在纸下点燃。在刺激的气味下,他小声地咳嗽著,然後安静的把头,更加地凑进那微弱的火光。
恨不得──狠狠地伤害自己,伤害自己,放弃自己──
你有没有试过这种痛……
你懂不懂这种痛?
发现戚慕商出走是在第二天的中午,那时候何授刚刚睡醒,整个人昏昏沈沈的,像是在锅里转过几圈又被捞出来,每一根神经都在痛苦地叫嚣,每一块肌ròu都变得很痛,头痛欲裂,心情莫名地处在一个极端暴躁的地步。
戚慕商留下来的便签条就放在不远处,上面写著:抱歉,让你看到了这样的我。字迹清瘦,几行字在便签条上慢慢排开,孤零零的寂寞。旁边放著一张画展开幕的入场卷,时间离现在还有半个月。
何授不知道戚慕商是用什麽样的心情,在重新获得清醒後回忆昨天的一切,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道习惯了自己舔拭的伤口,在措不及防暴露人前的时候,是不是混杂著破裂时血淋淋的伤痛。戚慕商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何授不知道他曾经有多麽的骄傲,这样一个容貌出众、家境殷实、才华洋溢的人,当他在爱情面前一败涂地,以为一无所有因而无所畏惧的时候,骨子里刻满的骄傲,又跳了出来,咬了他一口。
何授不知道他昨天是不是不应该冲进去,哪怕戚慕商在画室里痛得翻滚,面容扭曲。
因为,毕竟,堕落是他一个人的选择。不是为了博得同情,也不是单纯的自暴自弃,只是无路可走了,绝望了,真的绝望了,所以就这样了,只能这样了。
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过得有多麽痛苦,习惯了自己默默地承受这些,哪怕那人浑然不觉,青云直上,都是自己的选择。
何授不知道戚慕商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样。这样的爱一触即破虚无缥缈。让故事外的人一边看,一边不可遏制地笑,故事里的人哭得泪流满面,却无人能懂。
有些人会有很多场粉红色的故事,和不同的对象游戏花间,同饮红酒;有些人却只能曾经沧海,曾经沧海,哪怕身边过尽千帆。为什麽有些人可以在失恋过後潇洒地挥手,为什麽有些人可以在挥手之後另结新欢,为什麽他们可以这样,他却只能离开,很有骨气地离开,然後很没骨气地在离开後,躲起来哭……然後──这样地糟蹋自己,这样地糟蹋自己。
他什麽都不懂得说,连那句可怜的“我喜欢你”,说出来,都是期期艾艾,结结巴巴,他什麽都闷在肚子里,还不懂表达,还不会说。
这样怯弱而坚持的感情,说给谁听。
画展的那天,何授努力地想把自己收拾得精神一点,像不知道多久的那天,他三十岁生日的那个晚上。他努力地洗脸,甚至擦眼镜,俗不可耐的红色塑料小镜子里面的人,却依然蜡黄著脸,苍白著嘴,脸瘦了很多,身子也虚弱到了可怜的模样,明明是以前的码数,却像是被树枝撑起来一般的衣服,他只好把镜子反扣在地上,然後用力捏红了自己的脸,带上钱,带上钥匙,甚至是充好电後重新开机的手机。
捏著入场卷的票,出了门。半个月,戚慕商一直都没有回来。
画展的规模很可观,开在这个城市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上,因为开展第一天的票要价不菲的缘故,出现的都是一些似乎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何授递上票的时候,默默地忍受那几道探寻的目光,然後沈默著进去。
何授不知道戚慕商几时离开,他也不知道戚慕商现在去了哪里,他不敢想。画展果然依照戚慕商的安排摆放,很长的前廊,戚慕商那些用色深重、笔触疯狂的画作被桎梏在玻璃後面,张牙舞爪地面对著每一个观众,越往後面,画作的颜色越为鲜亮,明快,轻淡。走过前廊,就是那个圆形的正厅,狭窄阴暗的前廊正对著那幅巨大的画作,站在前廊出口,像是挣扎著从地狱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吐出胸口的一口浊气,就看到面前,那个没有具体面貌的女神像,美丽的金色翅膀,像是随时要从俯视著你的墙壁上冲下来的女神,就那样看著,看看经历了痛苦和沈重的观众。没有面孔,那淡金色和白色的颜色,却温柔的像水一样,宽恕著你,安慰著你。
何授听到人群在他旁边小声地叹息。这确实是绝妙的安排,被遗弃了的黑羊,没有女神的帮助,哪怕再多的挣扎,终究没有办法重生。
他眨了眨眼睛,继续往前走,里面是一个很小的副展厅,戚慕商六幅小熊布偶的画放在那里,光晕普渡,尘埃蒸腾,画布上是同样一个有些陈旧了的布偶,被遗弃在不同背景的角落里,皱著模糊不清的眉眼默默守候,什麽也不能说,什麽也不会说,就这麽安静的,等待著。明明是很普通的布偶,明明是暖色系的色调,却不知道为什麽,看了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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